根据目前已公开的墓志资料,可知唐高祖李渊的妃嫔中卒于贞观九年之前的,有莫嫔、宇文昭仪、张嫔、杨嫔四位;唐太宗李世民的妃嫔中卒于贞观二十三年之前的,有刀妙琏、高惠通、王帝释三位。
尽管资料有限,其中有些细节仍值得留意,比如这些妃嫔临终的地点和下葬的时间颇有可值得探讨的地方,墓志具体记载如下:
唐高祖李渊的莫嫔:
武德元年十一月,薨于别馆。……粤以其年岁次戊寅十二月壬申朔十四日乙酉,窆于长安之福阳乡。
唐高祖李渊的张嫔:
武德四年十月廿三日,薨于别馆。……粤以其年岁次辛巳闰十月甲寅朔七日庚申,窆于芷阳县之见子原。
唐高祖李渊的宇文昭仪:
以贞观八年岁在甲午六月辛丑朔廿日庚申,薨于京邸。……以其年十二月己亥朔廿二日庚申葬于雍州长安县福阳郷高阳之原。
唐高祖李渊的杨嫔:
贞观八年八月四日遘疾薨于后宫,即以其月九日葬于长安县义杨乡。
唐太宗李世民的小妾刀妙琏:
以武德八年五月四日遘疾终於万年县,其月八日窆於县之义善口。
唐太宗李世民的小妾高惠通:
武德九年四月十日寝疾,卒於公馆。即以其月十四日葬於长安县龙首乡。
唐太宗李世民的才人王帝释:
遽以贞观六年六月廿四日遘疾卒于内坊。……即以其年岁在壬辰,其月癸未朔卅日壬子永窆于雍州长安县布政乡。
由这些记载可知,这些不幸早逝的妃嫔临终前所在的不是皇宫之外的某处,就是内患坊这种专门安置生病宫人的地方,这也是当时制度所致。
《旧唐书》中就有记载:“凡宫人有疾病,则供其医药,死亡则供其衣服,各视其品命。”
《新唐书》中同样记录道:“宫人患坊有药库,监门莅出给;医师、医监、医正番别一人莅坊。”
不过虽有患坊可以看病,但若药石罔效,这些妃嫔宫人常常会被移出后宫,在远离皇帝起居的地方等待死亡的降临。这一点连深受唐高祖李渊的宠爱、差点当上皇后的宇文昭仪也无法例外。
唯一看似例外的是唐高祖李渊的杨嫔,所谓“薨于后宫”。不过仔细查证后就会发现,“后宫”一词其实非常含糊,毕竟贞观八年时,身为太上皇的李渊早已从太极宫移居西边的太安宫。
类似的记载可以参考贞观三年司赞皮氏“卒於掖庭宫”。说是“后宫”“掖庭宫”,但可以想见,这些妃嫔、宫人临终前所待的绝对不会是自己日常生活的居所,而是宫中专门用来安置病人的地方。
事实上这些妃嫔不仅病重的时候要被送往他处,就连身后也没有现代人想象的那样风光大葬。
唐高祖的莫嫔、宇文昭仪,因为生育皇子有功,所以病逝后隔了至少一个月的时间,能够从容下葬,且都葬在了长安福阳乡——唐高祖也许是打算日后令其陪葬帝陵,才做如此安排。
至于张嫔、杨嫔,虽然同为唐高祖的妃嫔,却没有这份运气了。因为无子无宠,她们身故后不到半个月便匆匆下葬,而且还葬在了不同的地方。
至于唐太宗的小妾高惠通、刀妙琏,皆是死后四天就匆忙下葬,王帝释则是死后六天下葬,三个人葬在了三处不同的地方。值得一提的是,王帝释病逝四年后,唐太宗的昭陵建成,但直到贞观二十三年,唐太宗都不曾将生育了皇子的王帝释陪葬昭陵。
除了墓志已出土的高惠通、刀妙琏、王帝释外,还有些粉丝认为唐太宗李世民的第三子李恪、第六子李愔的生母杨氏也同样卒于武德年间。尽管没有任何史料或墓志能够证明这一点,但这些粉丝觉得只要恪母死在唐太宗登基之前,那么她就不必面对活着时封不上正一品四妃的尴尬局面了。
关于这一猜测,首先可以明确的是,恪母的确没能在生前被唐太宗封为四妃之一。
唐朝贞观年间的四妃封号以贵淑德贤为序,韦贵妃的封号是非常明确的,杨淑妃即杨玄奖之女,阴德妃因为儿子李佑谋反被杀后也遭到了连坐,德妃之位空出来后由燕贤妃晋封。还有一位郑贤妃,在燕贤妃升为德妃后随之晋位。可见恪母生前最多只是个二品的九嫔,与妃位无缘。
对此,有些粉丝辩称《旧唐书·太宗诸子列传》中明明记载了“杨妃生吴王恪、蜀王愔”。诚然,史书上的确称恪母为“杨妃”,但这并不能证明恪母生前就位列四妃之位,因为史书上类似的情况并不鲜见。
唐高祖李渊的小妾莫丽芳,生前没有得到任何封号,死后才被追封为嫔,史书上便直接记载其为“莫嫔”;唐玄宗李隆基的小妾高氏,生前仅为才人,死后才被追赠为婕妤,史书则直接记录为“高婕妤”。可见即便史书上记载了妃嫔封号,也不能证明一定就是生前获得的,因为这个封号很有可能是身后追封,史官不过是采用了该妃嫔被追赠后的最终封号。
其次,恪母的死亡不会早于贞观十年,这一点从她的两个儿子李恪、李愔在贞观时期的地位就能看出来。
贞观十一年,唐太宗想要给宗室诸王与功臣们世袭都督或刺史的权利,在这次论封建的过程中,除了皇太子李承乾外,长孙皇后的另外两子李泰在相州,李治在并州,而韦贵妃之子李慎在秦州,阴德妃之子李佑在齐州,燕贤妃之子李贞在扬州,王才人之子李恽在襄州,杨淑妃之子李福刚出生不久,尚未封王,所以当时并没有封地。
虽然李慎、李佑、李贞的封地比不上嫡出的李泰与李治,但至少身为四妃之子,李慎三人的所在之地属于同一等级。而李恪在安州,李愔在益州,特别考虑到李恪还是唐太宗的庶长子,比其他同样庶出的皇子占了名分的先机,但是这对兄弟的封地论重要性,连李恽的襄州都比不上——安州与襄州同在湖北地区,历史上这个地区素来以襄州为重,唐朝也不例外,李孝恭平江南萧铣时担任的就是襄州总管(襄州道行台左仆射)的官职。
益州就更不用说了,蜀地自古地势天险,古时候交通又不发达,武德年间唐高祖李渊私下许诺唐太宗要改立他为太子时,想将李建成改封在蜀地,原因就是“地既僻小易制,若不能事汝,亦易取耳”——唐朝的京城长安对蜀地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。蜀地的地势即使再险峻,这天险却和关中共享,蜀地在唐初时人的心中如何,由此可见一斑。
李恪、李愔的封地连李恽都比不上,更不能与李慎三人相提并论。所以很明显,恪母在贞观十一年唐太宗论封建时还活着,所以连追封的妃位也没有。否则至少看在追封的四妃之位上,恪母的两个儿子不会连一个才人的儿子都比不过。
再者,这些粉丝真的明白恪母若是死在武德年间,会是何等的凄凉吗?
参照卒于武德年间的高惠通、刀妙琏的临终待遇,恪母病重时就算不被拉到宫外,也会被送到内患坊,恐怕连两个幼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,就这么孤零零地咽下最后一口气,死后不过数天就匆匆下葬在某处——粉丝喜欢这样的结局吗?
当然,这并不是说恪母若死在贞观年间遭遇就会更好,毕竟唐太宗的才人王帝释就是前车之鉴。王帝释有儿子也有一定的品级,还是被送去了内患坊,死后不过六天就落葬,后来即便建了昭陵,唐太宗也没允许其陪葬。
从现有的史料和墓志记载便可以看到,这些后宫妃嫔的生前身后并不是现代人想象的那般风光无限。
生前,这些妃嫔要尽心奉上,小心周旋于众多竞争对手中,无论自愿与否,都要拼上性命生儿育女;身后,远离丈夫、儿女,独自咽下最后一口气,运气好一点的,可以陪葬帝陵,运气差一些的,只能草草葬在长安城外某处。若是一生无宠又无子女,翻遍史书也查无此人,只能等到千年后墓葬被发掘出来,墓志重见天日,才会有人知道原来当年的深深宫墙柳下还有这样一位女子经过。